别让热情淋湿透
别被俗套牵着走

【尹峥中心】宁为玉碎

〇今晚剧情的扩写,意思是我觉得尹峥淋了雨应该生个病


他并非自愿。

木杖落下来的时候,尹峥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,而是愤怒到一定程度之后的茫然。即使旁边尹岐的忍痛的声音再小,他也听得到,那闷哼像是一记记重锤,敲在他的心上。

为什么他明明做了正确的事情,却还要被责罚。

为什么他明明将五哥摘了出去,却还牵连了他。

为什么他明明让自己被看到了,却还是做了他人嫁衣。

他知道,父亲一开始给他机会,就是拿他压着二哥,但是他配合父亲,却并不只是为了做一把随时可以舍弃的刀剑。他将每一件事做的出色,他考虑到九川所有的局势与人民的安危,那是期待着有一天父亲可以真正看到他,将他看作一个可以担得起大任的人……而非工具。

之前父亲叫他一起去商讨假币一事,还在二哥说话之时维护自己,尹峥真的以为父亲开始逐渐看到自己了,可是今日之事却给了他当头一棒——原来在主上眼中,自己仍然是打磨储君最锋利的一把剑,一把随时可以丢弃的剑。

沉重的杖身夹着风砸到他的身上,因为谁都知道主上正在气头之上,丝毫不敢松力。很快他就感觉到身后的衣服变得濡湿,黏腻的血将伤口和布料黏在一起,每动一下都疼得厉害。尹峥虽然暗中练武,但年幼时颇受克扣的日子的确是折损了他的身体,常年的胃疾也并非虚言,这一顿杖刑下来确实是难以承受。

时间在这个时候好像凝滞住了,每一秒都像一帧定格的画面。疼痛在杖身离开的他的身体以后,才慢慢从伤口处一点一点往他心口爬,沿着回涌的血流,刺穿他的心脏。

杖刑是什么时候结束的,尹峥已经记不清了。

他只大概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完全晕过去,被人架起来拖走的时候,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议政殿的房檐,能看到房檐上那只獬豸,能看到它的角上刺目的日光。


——“先生,那房檐上的独角神兽是什么啊?”

——“ 那是獬豸,是传说中的独角异兽,极有灵性,善辨是非曲直,象征勇猛与公正,那是川主‘正大光明’的象征。”


冷。

刺骨的冷将他唤醒。

尹峥猛地睁开眼睛,却没有力气坐起来。他只能勉强用手撑地,艰难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。身后的疼痛依旧喧嚣,不过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,应当有太医来敷过药了。这僭越之事究竟算到谁头上还没定,主上是不会就这么不管他们的。

不过实在是太冷了,本就是由冬入春的日子,有暖炉有炭火的家中总能保持温暖,可这牢狱之中哪有这个条件——别说炭火,这牢里连个基本的床都没有,他是直挺挺地趴在一堆因为阴冷而潮湿的茅草之上——上边是冷冰冰的空气,身下是潮湿的茅草,两重寒气一齐入侵他本就脆弱的身体,不发热简直对不起他精心营造的病弱人设。

“咳咳……”身上冷,可口嗓却格外干渴,整个食道联通到胃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烫,烧的嘴唇都干的起皮。尹峥支撑着身子的手一软,整个人又摔到茅草之上,薄薄一层茅草并不能起到多少防御的作用,他摔得又用力,这一下仿若有人掼了他一巴掌,打得他头晕眼花。

“……老、老六?”蓦地,尹峥好像听到尹歧叫他的声音,他烧的眼花,只能将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,用微弱的声音迟疑地问:“五哥……?”

然后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,好像是尹歧在往他的方向爬过来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尹峥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尹歧,尹嵩这一招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,这一点在尹岐跪下揽责任的时候他忍不住出口阻止就能看得出来,也就是他这不聪明的哥哥才继续不管不顾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,“咳咳……连累你了……”

但是对方显然不想要他这么想:“说什么呢,我是你哥……我得护着你啊。”

“老六啊,你听着,”尹岐敲了敲墙面,“出去之后啊……在朝堂上得更小心点,二哥他心眼多,下次可别这么轻易地就招了他的道儿……哥知道你有能力有抱负,但是在这种小心思上还是二哥懂得多,再有下回你五哥可就没法救你……尹峥?你怎么了?”

尹岐正用自己毕生最风淡云轻的语气嘱咐着尹峥——人人都道他天真不懂朝堂,可他看得清楚,在他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时候就很清楚地看到了结果,看到了自己被舍弃的结果,但是这是在那时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,所以他也那样做了——正讲到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到,就感觉到有点不对。

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,他聪明的六弟就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,应该早就听不下去打断他了,结果到现在,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过。联想起他刚刚微弱的回应声,尹岐心下一紧:怕是他旧疾犯了。

“尹峥?!说话!你又胃疼了是吗?”他更加急促地敲着墙面,想用更大的声音防止那边的人睡着。

尹峥的旧疾确实是犯了。

刚从墨川赶回来,他连静园都没怎么多待,一直在九川事务司处理墨川丹川先斩后奏的事情,被川主叫走的时候更是午饭都没吃,空腹被打了二十杖,又被丢在寒冷潮湿的监狱之中发了热,胃病这个时候迟迟到访,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。

他尽力蜷缩起身体,用双手死死抵着胃,却又尴尬地感觉到身后的伤口好像裂开了,有血洇出来,瞬间从温热变得冰冷,让背后的冰冷更剧。空荡荡的胃里,冷空气似乎都成了尖刀,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刺破脆弱的身躯。他只能勉强听到尹岐说的第一句话,之后全部精力都只留给了与胃痛对抗,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层又一层。

“对……不起……”

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他,下意识就要道歉。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:想要活下去,首先不能给别人添任何麻烦,其次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错,先道歉总是有用的。

“他奶奶的……”尹岐忍不住暗骂一声,那些行刑的小卒是真没眼力见儿还是二哥的人啊,尹峥这身子还这么折腾他,这是真要他死啊。

“有没有人!!!叫太医来,哎呀随便叫谁来都行,我、我跟你们说六少主要是死了这里谁都跑不了……”


好像是又睡了一觉。

再次醒来的尹峥感觉还是不好。他能感觉到有人来替他看过病,甚至在身旁留了一碗水。

不过……他摸了摸碗沿,只碰到了比他的手还凉的温度,大概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,水都放凉了。话虽如此,水还是要喝的,现在的境遇他也不可能叫人来换一壶温水,更没人像李薇那样会给他送上一碗养胃的暖粥。略有苦涩地想着,他蹭到碗边,艰难地吞了一口水,感觉喉咙里的干痛略有缓和。

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五哥,就被门口的声响吸引了注意——一位眼熟的公公提着灯站在那里,身后是两个小太监,虽然提着灯,但是公公的面容却没有被完全照亮,而是在黑暗中模糊不清,只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“六少主,主上念你之前管理九州事务司有功,这次监管五少主不力之事,杖二十已是足够惩罚,故派奴来接您出去。”

公公轻声说着:“少主啊,这回主上没想真的罚六少主您,您出去后递个折子服个软,主上便也就饶了您了。”他这时凑近了尹峥,灯光下他的面容格外柔和,似是在真诚地劝导尹峥。

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连忙把尹峥搀扶起来,一点点往外扶着他走。

可是尹峥一开始没有说话。

直到他走到隔壁牢房看见生无可恋地趴在那里的尹岐的时候,才开了口:“公公,可否允我跟五哥说一句话。”他是用的问句,可话说出来却是陈述的语气——显然,他这个不是请求,而是命令。

虽然受罚,但公公依旧不敢强硬回绝少主的命令,便是默许了。

尹峥摆脱开两个小太监的搀扶——尽管他的烧还没有退身体也软的不行——一拐一拐地走到牢房门口,轻声叫到:“五哥。”

尹岐没回他,他在装睡。

“我……我会尽全力保你周全……”他平日里那么牙尖嘴利的一个人,看到尹岐装睡的样子,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他虽然没听清尹岐那段自我剖析,却也在他现在的样子中全然明了,心里更觉得对不住他。

无措之下,他只能冲着尹岐的背影深深作揖:“五哥此恩,尹峥后日必尽全力回报。”

没有回应,但是他知道尹岐明白了。所以他转过身来,脱力地倒在两个小太监怀里:”公公,我没事了,可以走了。“

那提灯的公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唉……”


他走了,离开了牢狱,却没回静园也不去偏殿,而是拖着依旧在发烧的身体跪在了议政朝堂的大殿外。

——没想到他也这么一天。

身上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冷风,刺骨的气温唯一的好处是将他的伤口冻住了七七八八,不会再随便流血出来。但是坚硬的石砖地面却硌得他生疼,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一点点失去知觉。

但尹峥依旧跪地笔挺,双手保持着标准的拜见姿势,像一个雕塑一样纹丝不动。

——若是来场雨,倒是应景。

他跪的麻木了,自嘲地想。想着想着,感觉脸上似乎有水滴滑落。一开始他还有点懵,直到雨势渐大,他才反应过来,原来这次的老天都如此配合他,说下雨就下雨啊。

不过现在他的境遇也不会更糟了,这雨越下他反倒跪的越笔挺,仿佛他不是在这里跪地求情,而是站的笔直地在等待功名一样。

大雨洗去他因发热而混乱的思绪,让他更加清醒。这一遭他说什么也不会先折腰了,从小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眼色,被教导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让与道歉,他一再忍、一再让,甚至连承诺给李薇的正妻都让了出去,到现在却落得一个僭越罪名,还连累五哥替他受过。

既然如此,那这次他就抗争到底,他不做新川主磨砺尹嵩的剑,也不要做嫡长主日后的孤臣。那百篇诗书、万卷论著,他都不是为了这小小的朝堂读的;那笔笔真言、篇篇谏函,也不是为了那一点点权力而写的。死谏之臣不好做,可若无人来做,这朝堂不会清明。

既然现在无人,那他便做第一人!

风雨愈发的大了,一个艰难撑伞的身影终于从殿内踏了出来。不过看那佝偻的身子,尹峥也能知道那并不是新川主。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,只是凭着他一口咽不下的气吊在这里,但是他知道,至少现在还不能倒下。

“主上……他怎么说。”

公公的脸揉作一团,把伞下的空间几乎都给了这个倔强但面色惨白的少主:“这……主上只是要老奴把您带到偏殿反思,这……这其他的……”

“是吗。”

尹峥笑了笑,一副理解他的难处的模样。

“那烦请公公转告主上一声,”他把笑容收起来,动了动几乎已经僵硬地不能再动的身子,在公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给新川主磕了一头,“臣不忠,此事……”

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”


他用尽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,与此同时,天空一道闪电伴着响雷炸裂开来。

闪电的光芒撕裂了整个夜空,一时间尹峥的眼中亮的恍如白昼。


在那白昼之中,他看得到獬豸的独角在闪闪发光。


——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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